屈全绳丨钟光国将军帕米尔高原勘察记（四）

5、把氧气袋子带上，赶快救治维族老乡
布伦口公社归阿克陶县辖治，距喀什市150公里，中巴公路贯通全境，高原风光秀丽，远山千古白头，近水万年碧波，身在其中如临人间仙境。勘察组没有游山玩水的雅兴，吃过早饭即起程返回喀什，准备和从阿克苏、克孜勒苏两个防区返回的总参勘察组汇合，研究加强中苏边境部队战备工作和边境管理问题。
返程路上，刘参谋颇为感慨地说：“有人讲过，战争年代的军人是牵着死神的手走过来的；和平年代的军人是牵着爱神的手走过来的。这话前一半是对的，后一半就不全对。至少我们勘察组天天都在和死神打交道，更不要说那些在高天、大海、雪山上站岗放哨的军人是多么艰险了！”说完双目微合，反复琢磨这一路下来能否冒出几句新诗，写几篇散文。
正在刘参谋心往神驰之际，突然轰隆一声，车子像狮子打滚一样向右侧的沙梁子上翻去，滚了180度后，4个轮子向上空转，发动机还在轰轰轰地响着。钟光国和后面两个人被压成一团，挤在后座靠背上动弹不得，这时大家才意识到汽车翻了。飞步从后边跑上来的张师傅撬开车门，大家赶快把钟光国从车里拽出来。王医生连忙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发现除脸上有一块擦伤外，身体其他部位没有受伤，接着又让钟光国试着活动了一下胳膊腿，也没有发现大问题，这才边擦汗边惊叹：“真是万幸啊！”脸色腊黄的司机指着歪在路旁的维族驾驶员说：“他像个喝醉酒的，开着拖拉机突然往我车前头闯，我向右猛打方向才没撞上，要不......”司机还想说什么，对面拖拉机拖车里传来两个维族妇女的哭声。
钟光国当时正集中精力思考这次勘察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没注意汽车是怎么翻的。见车上的人都未受伤，赶紧跑过去看望拖拉机驾驶员和拖车上的两个妇女。驾驶员虽未受伤，但紧张得直打哆嗦，拖拉机方向盘也扭向一侧。刘参谋上前一问，弄清拖拉机急着赶路是要去接个重病人。钟光国一听，立即让王医生带上氧气袋，和拖车上的两名维族妇女坐第一台车接病人，让张师傅帮助维族司机修理拖拉机。他担心情绪紧张的维族驾驶员再开拖拉机接病人，可能还会出事故。两个多小时后，患重病的维族老人被王医生和一号车接回，修理工把拖拉机修好。维族驾驶员和病人亲属千谢万谢，勘察组重新上路返回。
翻车的后怕把刘参谋吟诗的浪漫心境破坏了。瞅着钟光国被敌人子弹曾经打穿过的脑袋，他甚至觉得这是一颗与众不同的头颅，连死神也拿他无可奈何。坐在左侧的另一位参谋惊魂甫定，他那副夸张墨镜的碎片大概会成为丝绸之路上的遗物而为后人考证。在一号车扬起的滚滚沙尘中，刘参谋不敢再想什么吟诗抒情的事情了。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前方，随时准备应对第二台可能撞上来的拖拉机或者大卡车。
快到喀什了，车队在公路旁停下来小憩。汽车篷布上覆盖的黄土在灿烂辉煌的夕阳中像裹了一层金甲。
历时半个月的帕米尔高原边防勘察结束了。这是刘参谋有生以来第一次高原之旅。舍生忘死的艰险跋涉中，边关战友的紫檀色面孔重新涂抹了他的生命底色，高原壮美的冰山雪峰加固了他的精神底坐，钟光国将军百折不挠的意志为他注入了不竭的动力……
回到南疆军区，钟光国给勘察组约法三章，关于他出现高山反应的情况不准对外泄露。勘察组的同志听后不禁谔然。刘参谋心里明白这个禁令隐含的秘密，一旦泄露天机，钟光国另一次更为艰难的高原勘察可能成为泡影！
6、高原战士缺氧不缺精神，上级领导更要关心他们
4个月后，在精心准备的基础上，钟光国开始他为期一个多月的新藏高原勘察。从昆仑山、喀喇昆仑山、冈底斯山到喜马拉雅山，从中印边境的神仙湾边防站到中尼边境的普兰边防站，他没有漏掉一个哨所，在离天最近的“万山之祖”上创造了生命的奇迹——经过长征、颅骨缺损、身患肺气肿等多种疾病的55岁将军钟光国，在海拔5383米的世界最高哨卡神仙湾，打破了肺气肿患者不能在高原缺氧环境中生存的记录！
钟光国一路上叮咛守防官兵：“肩上的枪份量很重，千万不能把国土守小了！”每到一个哨卡，钟光国总是含泪同守卡官兵依依惜别的。
钟光国以率先垂范的行为给领导们做出了榜样。返回军区机关，钟光国曾在一次干部大会上讲：高原官兵缺氧不缺精神，我们领导机关不缺氧气但缺精神，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有的干部怕上高原，不上高原，这是没有精神的软骨头。有的部门不关心高原部队，不了解情况，不解决问题，这是高高在上的官僚作风。这样的干部，这样的作风，部队是不信任的，是不能带兵打仗的！钟光国振聋发聩的讲话让很多人汗颜，军区司令部争着上高原的干部越来越多。
钟光国呕心沥血、以生命作代价的高原部队调研报告，受到叶剑英元帅的重视，为1973年全国陆地边防会议解决新疆边防部队的困难和问题提供了重要参考。
钟光国完成了戍守西陲的夙愿，他的生命却定格在57岁的年轮上。从新藏高原返回的第二年，他干咳渐渐加剧，后来还出现了血痰。他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与病魔抗争。当死神一步步向他逼近的时候，他仍然想争取时间上一次红山嘴边防站――这是他在新疆军区工作将近6年中唯一没有去过的边防站。
残酷的命运没有让钟光国实现这个夙愿！1974年初，他作为晚期肺癌患者被送进北京301医院。几位医生听到这位红军老将军带着战伤，拖着残肺，两年3次登上“生命禁区”勘察边防，感动得唏嘘不已，泪光闪闪。
1975年4月7日，钟光国心脏停搏。“文革”留给他的肺气肿化为一缕飞烟！他的魂灵并没有远离！在万里西陲的巡逻线上，他的喘息声仍然在后来者的耳畔回响；在连绵逶迤的冰山雪峰上，他不算伟岸的身躯仍然高高耸立！
钟光国将军——一座矗立在新疆边防线上的不朽丰碑。
2015年1月30日
钟光国简介：
湖北省红安县人，出生1918年。1932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过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长征、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历任通讯员、通讯班长、青年干事、政治指导员、副营教导员、营长、副团长、团长、师副参谋长、第一副师长兼参谋长、师长、军副参谋长、参谋长、逝世前任中共新疆军区委员会委员、新疆军区副参谋长等职。1975年4月7日病逝于北京。终年5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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